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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立征(1911—1945),字國遒,湖南衡山人。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魯南民眾抗日自衛軍副政訓處長、八路軍一一五師運河支隊政治部主任、魯南軍區第一軍分區政治部主任、魯南軍區第三軍分區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鐵道游擊隊政委、魯南軍區第二軍分區區委書記等職。1945年2月在滕縣丁家黨村開展工作時,因叛徒告密,遭敵人突然襲擊,不幸壯烈犧牲,時年34歲。
偌大的華北已不允許安放一張平靜的書桌了
(給弟弟的信[節錄])
仲勁:
“一二·九”后的兩信不知都接到了沒有?
現在北平仍很冷,但日間也有太陽,夜間有月亮,也未下雪。各校的溜冰場尚未建立,各公園的,多開幕了,我也想明后天去。
沒有課上,除在圖書館外,晚上練吹口琴,今天又在同學家里學打字,我很想學會它將來大有用。
華北由“親善”而“提攜”,又由“提攜”到了現局——分割,鐵的事實粉碎了我誤信當局者的“自有辦法”的心理。你瞧,偌大的華北已不允許安放一張平靜的書桌了。“怒吼吧,中國!”“一二·九”一炮早就響到了南方,想已有個相當的明白,現在要寫的是前日(十六)的事:
——事先當局已聞悉十六日有第二次示威運動,故各校門與各街通衢加監戒備益嚴;
——學聯會后,全市各校為四區路,上午在天壇前(天橋)集中,大集合后再進城示威游行。
我校晨八時由西城發動,經過兩三度水龍警棒大刀奮抗后,中途與清華一部分(也是被沖散的)匯合,直達天橋。
十時過,先后奮斗,得到在場的大中學生將近萬群眾(聽說各路在中途被沖散的可不少,也有些中學生被學校當局禁閉不能出來的),悲壯勃勃的氣焰緊壓了全空。草草開過市民大會后,大集體的列隊(臂挽臂四人一連)回頭欲從前門入城大示威。這時集體擴大到里多路長,氣力愈覺雄偉了。久久沉悶的壓在心頭快要炸裂的悲憤與積怒,現在變成吶喊了,平時不能談論的現在血似的寫在宣言紙上了,我們雄視一切,我們痛快,我們感覺華北仍是中國人的。
到了前門,即受“絕不準入城”的阻止,數度和平開導與交涉都無效,只有沖鋒與肉搏了。我們的武器自然是肉和血。對方的,初是水龍,水龍不足用,繼之以棒、皮鞭、刺刀、大刀背,于是流血開始了;還不足用,第一排槍聲向天響了。群眾當時不知這是友邦憲兵放的,還是中國愛國警兵發的,故暫時退讓了一下,后知是中警所發,又即刻齊集前進。第二、第三排槍繼續的威壓了,同時大刀、警槍、警隊車車的壓來,機關槍排列更多了,但群眾不再一驚動。這時他們見最后法寶也彈壓無效,只好與我們請和,允大隊從宣武門進城,我們也只得改路了。
途中在西河沿又小沖一次。約二時許離前門,四時抵宣武門。到時知是被騙了,因為城門是同樣的關了。
燕京又受騙,先離了大隊(開城以解散大隊為條件),后來清華也為策略先走了。
“各人走不各人走?”“不走!”“等不等?”“等!”這是我們大家自己的回答。
這時東大、師大、輔大、北大、匯文等校四萬多人在大風深寒里,城門外直等到十時多。最后大隊欲集中師大。走不到半里在騾馬市大街又與水龍、大刀、刺刀大激戰數合,此時因人馬太疲,又肚子餓,只好疏開,各向師大奔來。到了師大點兵,輕重傷的占五分之三、四。我們坐本校慰勞隊的汽車回營了。
在汽車中沉默無語,因有一個悲歡壯烈的回憶盤駐了腦子:宣武門外時有一清華女同學因偷城(她從城門下匍匐穿過,剛起鐵閂時被警發現)被捕毒打回來……
十余小商販走來慰勞我們大隊,話與表情都使我們哭笑不得,強烈的呈示一種愛國熱。慰勞品是窩窩頭、燒餅、芝麻糖、哈德門香煙……都是由幾十枚數十枚的集合而買來的。我們從早餓了整天,凍了半夜,這時覺得從來沒吃過如此味好燒餅,抽煙的同學也疑心他們現在是吃的白金龍呢。這是另一種力量。請莫比較吧:愛國的中國警兵給我們的是皮鞭、刺刀、大刀背(還似乎也有點良心)……口號是:“你們干嗎?”這次又見接受類似中國人著便衣的指揮。他們先日受宋司令的賞錢(三、四元不等)真是應該的。當那民眾慰勞團來的時候,市民圍進來看的更多,我們借此做了個好的真切的宣傳,還與他們同叫了幾個口號。請莫比較吧!起初我還疑心這般小販們是漢奸或浪人走來搗亂我們大隊的,不能說我們沒有理由的根據的。……
這次參加人數比第一次多五倍,氣勢大十倍,流血重十倍——大約輕傷者數百,重傷者數十(致命的在內)現尚無確實數字。現仍繼續罷課。學聯但反對學校提前放假。瞧,第三炮。
還有件事值得說的,當我們出發時,有位國際新聞社記者Mr.GeorTeKainukov(喬治·凱諾可夫先生)從輔仁經過,得他許可與我校兩同學攜camera(照像機)乘汽車在各路與前門一帶攝取影片,并允即運歐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