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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我國唯一獲得斯大林文學獎的女作家,代表作《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獲蘇聯斯大林文藝獎, 并被譯成多種文字廣泛傳播。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丁玲還是第一個到延安的文人。延安的這段經歷,也使作為一個的丁玲迅速成長成熟起來,充分運用她革命的武器——文藝創作。
初到陜北
1936年在黨組織的幫助下,丁玲從南京脫險后,輾轉到了陜北。中共中央對丁玲赴陜北非常重視,沿途對丁玲安排得很周到。先派一位東北軍里的參謀、實為我地下的劉向山,在護送美國記者斯諾到西安后,把丁玲接到當時中共中央所在地保安。剛到保安那些天,令丁玲終生難忘,她幾十年后和朋友談到時,還覺得恍如發生在昨天:“外交部部長歡迎我吃了三天好飯。我說的好飯,就是一點點飯、一點點肉呀!三天以后就沒有了,只有土豆、小米、酸菜。周恩來歡迎我到他家里吃了一頓飯。保安有個合作社,賣飯,周恩來也是股東。 所謂股東,只是兩塊錢、一塊錢的股東。他有一股,鄧穎超有一股,一股可以叫一個葷菜,他們就叫了兩個葷菜。合作社有饅頭賣,他們買了幾個饅頭。還有樣了不起的東西,別人都吃不到的,周恩來請我吃的就是他們在陜北邊上搞來的牛油。我吃了牛油!牛油是保安最好的東西呀!”
紅軍在長征之后,保安確實是舉世矚目之地,可又實在是個邊沿的小鎮,是個閉塞的地方。盡管它已匯集著一群中華英杰,丁玲的到來,仍然是一條醒目的新聞。
1936年11月10日,在保安的一間大窯洞里,中央宣傳部舉行了一個歡迎會,共20余人,毛澤東、周恩來、 張聞天、博古、凱豐、林伯渠、徐特立、鄧穎超、李克農、吳亮平、劉群仙等都出席了。在宴會進行到一半時,毛澤東來了。對于毛澤東,丁玲是久仰其名卻未曾謀面。宴會后,她與 毛澤東進行了長談。在談話中,丁玲告訴毛澤東,她早年在長沙周南女中讀書時,曾與楊開慧是同窗好友,兩人常以姐妹相稱,當時就聽說了毛澤東的鼎鼎大名。這無疑勾起了毛澤東對往事的回憶,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風趣地說:“我們是真正的老鄉啊,老鄉見老鄉,不必淚汪汪了。你比我還小11歲,算個小妹吧! ”未等丁玲答話,他又說:“你大老遠來到這里,打算做點什么事呢?” “我想當紅軍。” 丁玲很響亮地回答。“那很容易。” “我想看打仗呀。” 丁玲又說。“還有最后一個仗,現在正在布置。”“什么時候呀?” 丁玲緊問不舍。“快了,現在胡宗南走投無路了,趕快去,最后一仗!” 丁玲和毛澤東的談話從一開始就那么親切、自然、融洽。
“今日武將軍”
丁玲按照安排來到了總政治部,看到一張張雖然陌生卻親切的臉龐。無論是歷經艱險走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紅軍,還是滿懷革命理想從祖國各地匯聚至此的革命青年,甚至是飽經苦難心中充滿希望的老農,大家都洋溢著革命的斗志,充滿著青春之力。她不僅感慨道:“為什么這里全是青年人呢?”
丁玲很快融入了這支隊伍,開始了嶄新的生活。到達保安半個月后,就紅裝變武裝,打著綁腿,穿著平底布鞋,跟著部隊北上定邊前線。所到之處滿眼的山溝、沙原、硝煙,接觸的不是出生入死的紅軍將領和戰士,就是質樸的陜北農民。他們的言談舉止,跟她熟悉的都市男女迥然不同,一切都令她感到新鮮而振奮。一個從上海亭子間走出來的女作家變了,是軍旅生活改變了她。每天六七十里山路的急行軍,使她學會了用一根線蘸上油,從腳上的泡中間穿過去,消滅腳底的“大泡”。 晚上住伙房,宿馬號,雙腿麻木僵直,都不能影響她在搖曳的火光下,握筆疾書。
如果說三年的南京囚居生活使她更懂得了恨,那么,這里使她更懂得了愛。她原本只是要來看打仗,現在,她認識了接觸了這么多人,從毛澤東、周恩來,到彭德懷、左權、賀龍,再到普普通通的紅軍戰士,他們的一言一行,使丁玲的心靈再一次得到凈化,他們不再是遙遠的、陌生的。她寫下了《到前線去》《彭德懷速寫》《記左權同志話山城堡之戰》等名噪一時的戰地散文。毛澤東要文學家去前線鼓勵戰士,她做到了,因此也得到了別的作家無法得到的贊揚。丁玲離開西安時,就將一路見聞寫了許多篇,可惜大部分丟失了,只剩下《到前線去》《南下軍中之一頁》《警衛團生活的一斑》等幾篇作品。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后,丁玲隨彭德懷、任弼時領導的一方面軍,從定邊南下,經甘肅前往三原前方司令部,先后到過華池、環縣和慶陽。慶陽縣縣城,一面靠山,三面臨水,只有一條路從下面通到城里。城里也是一條街,比較長。整個縣城很高,很壯觀。那年,她在慶陽正準備迎接陽歷年,12月30日,聶榮臻交給丁玲一份電報,她打開一看,驚呆了,原來是毛澤東發給她的《臨江仙?給丁玲同志》:
壁上紅旗飄落照,
西風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時新;
洞中開宴會,
歡迎出牢人。
纖筆一支誰與似,
三千毛瑟精兵。
陣圖開向隴山東。
昨天文小姐,
今日武將軍。
詞中“歡迎出牢人”,后來改為“招待出牢人”。站在一個政治領袖人物的立場上,毛澤東欣喜于丁玲的表現,也不乏慧眼識英才的得意。
當“領導'
1937年,中共中央和蘇維埃政府遷至延安。正在前線的丁玲奉命陪美國作家史沫特萊到延安。丁玲又一次見到了毛澤東。 毛澤東關切地問丁玲:“你還想做什么?” 丁玲還是原來那句話:“當紅軍!”毛澤東聽了丁玲的回答,笑了,隨即提筆給后方總政治部的羅榮桓寫信,指定丁玲擔任中央警衛團政治部副主任一職。這個任命讓丁玲亦喜亦憂,喜的是毛主席和黨中央如此器重自己,憂的是自己毫無當領導帶兵的經驗,深恐自己不能勝任。因此,她向毛澤東表示,說自己想找機會寫文章, 當新聞記者,并不無憂慮地說:“當主任,我能行嗎?”
毛澤東耐心地開導她說:“你能行,不會就學嘛!你總愿意學習吧?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想當紅軍,說明你愿意學習紅軍,只要肯學,一切都可以學會的。我們鬧革命,搞武裝斗爭,開始也不會嘛!還不是學中干、干中學,慢慢就學會了。”
“我是愿意學的,到陜北來什么都要學,可這是要我當領導,當主任啊! ”
“當領導說難也不難,只要鉆進去什么都好辦。我看當主任無非是抓那么幾條嘛:首先是放下架子,深入實際,團結戰士,團結,搞好各方面的關系;其次要多動腦子,注意學習別的領導好的工作作風和方法,取長補短,把上級精神吃透,把政策變為群眾的行動;再就是嚴格要求自己,身先士卒,理論聯系實際。”這一番諄諄教導讓丁玲深受鼓舞,于是她欣然接受了任命。到中央警衛團就職后,丁玲分管政治訓練和文化教育,白天給戰士們講課,夜晚伏在一只木板搭成的小桌上寫作。警衛團都是小伙子,只有她一個女同志,丁玲干得很累,卻沒干好,后來回憶說:“我到戰士那里去,戰士都站起來歡迎我坐。坐定以后,他們也不知道該跟我說什么,我也不知道跟他們該說什么,……我們過去的生活隔得太遠了, 他們大多是農民家里出生的小娃娃來參軍的。” 丁玲仿佛是個多余的人,“毛主席也說,我看你呀,還是習慣和知識分子一起,他們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們,你們處得很好。當戰士嘛, 和你還有距離,你們還不能打成一片。”她干了一個月就請求調離,寫了《警衛團生活的一斑》,作為那段生活的紀念。
成立西北戰地服務團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全面抗戰的槍聲打響了。全國人民的抗日浪潮風起云涌,延安城內更是熱火朝天,許多仁人志士都先后奔赴抗日前線,延安抗大的學員也都紛紛要求提前畢業奔赴前線。已經升任中央警衛團政治處副主任的丁玲坐不住了,她草擬了一個“戰地記者團”的章程,聯絡了六七個抗大的學生,準備隨八路軍開赴前線,用他們手中的筆為抗戰服務。
毛澤東知道后非常贊成,并把戰地記者團的名稱改為“西北戰地服務團”,簡稱西戰團,人員也由毛澤東圈定。當 時毛澤東還說:戰地服務團負責人的官銜怎么定呢?不要叫團長吧,就叫主任。丁玲被指派為西戰團的主任。
按照毛澤東的指示,西北戰地服務團在出發前趕排了一些短小精悍的話劇、舞劇、相聲、曲藝。1937年8月15日,延安各界為他們舉行了歡送會。帶著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委托,丁玲率領西北戰地服務團出發了。
一年多時間,西戰團轉戰于黃河兩岸。他們高舉鮮紅的旗幟,東渡黃河,奔赴山西抗日前線,從晉西、晉北到晉東, 一路行軍,一路演戲,一路宣傳抗日救國,途經16個縣、60 多個村莊,輾轉3000余里。丁玲廣泛地接觸了各階層人士和許多抗日將士,受到了教育、鼓舞和鍛煉。所到之處,當地的抗戰激情都在西戰團的一場場演出中,變得愈加熱烈起來。
黨中央對西北戰地服務團的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周恩來稱贊說:“丁玲等組織的戰地服務團,在前線艱苦奮斗, 獲得了全國人民的稱頌。”
早在20世紀30年代,丁玲就出任左聯黨團書記,主編左聯機關刊物《北斗》,在文壇上已有一定的影響和感召力。 她到延安,無疑為基礎薄弱、人才缺乏的革命根據地的文藝運動平添了一支生力軍。丁玲是中國共產黨需要、欣賞、器重的新文藝作家。
1932年丁玲入黨后,就以一個女戰士的姿態出現在文壇 上,她在入黨儀式上說過“我愿意做革命,做黨的一顆螺絲釘,黨要把我放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黨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覺得單是搖筆桿吶喊畢竟是不夠的,她希望能參與實際的革命工作。她把整個社會看成機器,革命則是推動這部機器的力量,而生活在社會里的個人,必須體認到自己是機器上的一個小齒輪,好好地發揮自己的功效,所以她才加入共產黨。
到陜北后,為了配合戰爭形勢的需要,丁玲在文學創作的形式上也有了新的突破,散文、雜文、詩歌、戲劇全部成為她筆下的“武器”。20世紀40年代,她更加重視文藝的政治屬性,她說,“文藝應該服從于政治,文藝是政治的一個環節,我們的文藝事業是整個無產階級事業中的一個組成部 分。”為此,“文藝便必須是大眾的。不是為大眾服務的作品, 便不是有價值的文藝”,“要使文藝成為服務大眾的武器”。她說過這樣一段話:“只有在心中充滿了對人民的熱情,在提筆時,方可能寫出’文學的’作品來。我們要走這樣一條路,很多偉大作家所走的路,先是一個戰士,是一個人民的戰士。然 后才是一個作家,是為了戰斗而成為作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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