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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亦岳烈士離開我們快一個世紀了,隨著時間的推移, 革命的烽火年代逐漸遠去,英雄的足跡也逐漸模糊了。我的母親是朱亦岳烈士的小女兒。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她 就經常給我講朱亦岳烈士當年干革命的故事。耳濡目染, 我們一家在她的影響下,對革命的認識,比其他家庭更為 深刻。我的父親劉初才當了多年的村支書,朱亦岳烈士的 事跡給了他很大的鼓舞和動力。長輩們都鼓勵我把他們所知道的朱亦岳烈士的故事整理出來,教育年輕一代人。可 惜時間太久遠了,他們所知不多,且也很不完整。現在僅 憑我的回憶,記述了以下一些,聊以作為對外公的紀念。
(一)臨別之夜
1928年冬天,天氣很冷,看來快要下雪了,有一天傍晚,朱亦岳和一位年輕小伙子,挑著行李,急匆匆趕回順田老家來,朱亦岳是蓮花黨組織的創始人之一,蓮花第一個黨小組成員,黨小組長。蓮花黨組織一直由他負責,雖然當了很長時間的中共蓮花縣委書記,他的老家順田村也離城不遠,但因為工作太忙,他很少有機會回到老家來,今天急匆匆地趕回家,而且挑著行李,家人都知道他回家一定有重要事情要做了。朱亦岳的妻子叫劉保娥,有三子一女,朱中柱、朱國柱、朱華柱和女兒朱美怡。他在縣城工作,因為工作忙,不能照顧家庭,幾個孩子完全靠父母親和妻子撫養。朱亦岳的家庭原先就不大富裕,這幾年子女拖累,生活更加拮據,但是朱亦岳最擔心的,不僅是生活,更重要的是子女的教育問題,蓮花的共產主義是他從外地帶回來的,這一點朱亦岳常常引以為自豪,但他還有更大的志向,就是把自己的子女都教育成革命者,為解放窮苦工農貢獻力量。為此在五月份他上井岡山參加第一次湘贛邊界會議時,特別把自己的長子朱中柱帶上山去,讓他見見世面。井岡山是革命的發源地,他要引導他的子女也走上革命的道路。早在十月,他就接到了調任井岡山去特委工作的調令,補選為特委委員,他擔任的中共蓮花 縣委書記的職務,由劉仁堪同志接任。只是因為山上戰斗頻繁,他調任特委擔任什么具體工作,上級一時還沒有確 定下來,所以拖到現在,就在前幾天,井岡山紅四軍軍委 來了通知,為了加強地方武裝的力量,紅四軍準備贈送一批槍支給蓮花赤衛大隊,經過研究,明天有十八位同志從 蓮花岀發,到井岡山去接槍,其中就包括朱亦岳,這一次 離開蓮花,以后就在外地任職,不回蓮花了,現在湘贛有敵軍,正在大規模向井岡山發動“圍剿”,朱亦岳上山以后,一定要參加戰斗,所以他臨走以前,一定要回家一趟,給子女們一個交待,他想,我以后如果犧牲了,子女們一定要走我的道路,參加紅軍去。
聽說父親又要去井岡山,大兒子朱中柱又嚷著要跟去, 朱亦岳說:“這次我急調到井岡山去工作了,你怎么能跟 去,等將來你長大了再說吧。”
父母親聽說朱亦岳調了工作,都趕緊張羅酒菜給他餞 行,那位跟來挑行李的小伙也到灶房來幫忙,他干活很干 凈利落,身體又好,朱亦岳的母親便問他:“你是哪里人,怎么認識朱亦岳的?”
小伙子說道:“我叫甘祖昌,是坊樓沿背村人”。
這時朱亦岳在外面聽見了,便進來給母親介紹說:這 位小伙子是我在坊樓認識的好朋友,他叫甘祖昌,是坊樓陳競進少年時代的伙伴。陳競進去坊樓辦青年學會,朱亦 岳也是發起人之一,甘祖昌雖然沒有什么文化,是個青年 農民,但是思想很激進,經常到青年學會來聽課,就這樣 熟識了。這小伙子很爽直,有把子力氣,朱亦岳每次進城, 他都搶著挑行李,后來省農會的負責人方志敏來蓮花巡視 農運工作,因為在南方認識陳競進,第一站便來到坊樓, 陳競進幫助他在坊樓召開群眾大會,方志敏在會上講話, 講農民鬧革命的道路,甘祖昌在下面聽得入了迷,想辦法 和方志敏接近,向他請教,在方志敏的啟發教育下,又經 過陳競進的幫助,甘祖昌的思想覺悟提高得很快,由陳競 進、朱亦岳等人介紹,他加入了共產黨的組織,此后他成 了農運工作的主力。過春節的時候,貧苦農民沒錢過年,黨組織決定,要土豪出錢讓農民過個好年,根據周圍村莊 中的土豪的家庭情況,甘祖昌夜晚秘密到各戶土豪門前貼 紙,規定他們岀多少豬肉和現金,在三十夜晚上送到鴨叉 坳老岸下,香火為記。土豪們怕農會與他們為難,在約定的時間里乖乖地把米、肉、錢送到了。甘祖昌又根據村中 各戶貧農的家庭情況,分別將肉和錢送到他們家門前,使 他們的生活得到改善。甘祖昌的工作一直干得非常出色,但最后卻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說他勾結土豪和分斗爭果實等等,有反動嫌疑。此時,又是朱亦岳站出來,為他洗涮罪名,這樣一來,他和朱亦岳的友誼就更加深厚了。
在朱亦岳家的晚飯間,朱亦岳很感慨地說到了目前紅色政權中出現了一種不正常的現象,肅反工作固然重要, 但是不應該胡亂懷疑自己的同志,造成擴大化,很多像甘 祖昌這樣的好同志因此蒙受冤屈。負責肅反的同志完全不 注重調查研究,只憑口供定案,沒有實事求是地對待犯錯 誤的同志。
朱亦岳說到這里,他的父親也感慨起來,說:“干革命真不容易啊,”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革命陣營內 部的分裂是最可怕的,接著他回憶起1926年朱亦岳被縣城豪紳捉拿的那一次兇險。原來1926年9月,北伐軍攻克蓮花縣城以后,朱亦岳當選為縣黨部執委,在縣領導成立縣農會和縣工會,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工農革命運動。這時,縣城大豪紳李成蔭也當選為縣商會執委,因為工農運動觸動了豪紳的利益,李成蔭于是糾集一伙人組織李氏農協會,與縣農會對抗,又唆使縣城豪紳岀面,成立所謂新黨部,要奪縣黨部的權,朱亦岳趕去和李成蔭理論,要他顧全大局,維護國共合作的局面,立即撤銷李氏農會和新黨部,實行統一領導,卻被李成蔭捆綁吊打,準備處決,幸而得到區農會解救,方才脫險。由于這次教訓,朱亦岳的父親囑咐兒子說:你們前去外地工作,更要謹慎小心,處理好各方面的關系,凡事早作準備,預防敵人從內部破壞革命。
聽了父親的言語,朱亦岳也覺得很有道理,這時妻子 和三子一女以及父母都在座,正是囑咐家事的好機會。他 很莊重的對家人說:“你們都聽著,我這次調到外地去,可能很長時間不能回家,井岡山正在打仗,我去一定要參加 戰斗,如果我犧牲了,家里不必悲傷,好好勞動過生活, 孩子們長大了,士農工商,各干一行,靠勞動養活自己, 不能依靠別人,但一定要跟著共產黨,共產主義是我從外 地帶到蓮花來的,將來一定會取得勝利,你們只有跟著共 產黨走才有出息。共產黨是樹兒,你們是枝葉,只要樹兒 在,枝葉就能開花結果,將來無論時局如何變化,共產黨 無論在什么地方,你們都要去找黨,黨才是我們的老家, 我的話你們記住了嗎?”
“我們都記住了”。四個子女都不約而同地說,正是朱亦岳這一番話,確立了四個子女一生的信仰和生活道路,直到現在,老一輩人提起朱亦岳離家前的這一番囑托,都會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無限感慨。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有大亮,朱亦岳提著簡單的行李, 便告別家人,踏上征程,來到高瓏,那邊有縣委和黨政府 衛隊的十八名同志在等他,他們是:劉仁堪、陳嬌、顏清 珍、陳汪華、劉培善、劉正洪、吳亮、寧明、邱正亮,加 上湘贛邊界特委來蓮花巡視工作的兩名同志,共有二十個 人,兩把槍,從小路岀發上山。朱亦岳從此離開了蓮花老 家,以后再也沒有回來,臨別那夜在家里說的一番話,就 是他對子女的最后囑咐。
(二)艱難的歷程
隨著時間的推移,朱亦岳離開蓮花以后。蓮花黨的組織經歷了巨大的變化。自從1934年8月,湘贛主力紅軍紅六軍團西征,離開湘贛地區以后,蓮花縣委領導蓮花人民進行了艱苦卓絕的三年游擊戰爭,在這三年之中,縣委和縣蘇都在山中游擊,沒有固定住址。組織機構和人員也不斷變化。到1941年10月,湘贛邊界特委為了恢復敵后根據地,繼續領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工作,指示蘇蕙田、黃斌先期來到蓮花縣,黃斌一到蓮花城,即遭敵人跟蹤,旋即被捕,他經不起敵人的嚴刑拷打,很快叛變了,并作為敵人的向導,引導敵人將蘇蕙田等人逮捕,至此,永蓮縣委也不復存在。這樣一來,當初由朱亦岳等人創建的黨組織在國民黨反動派的蓄意破壞下,由合作到分裂,最后被迫停止了一切活動。以后,各級黨組織負責人和群眾,有的被捕,有的潛逃外地,少數未暴露身份的也只有轉入地下長期隱藏。
共產黨組織在蓮花停止活動以后,朱亦岳的四個子女 都逐漸長大了,反動派認為朱家是“匪窩”。大兒子朱中柱很不服氣,他記起了父親臨別前的教導,共產黨才是我們的老家,一定要跟共產黨走,但是,共產黨在那里呢?他記得縣城山坡下原先有個“新四軍留守分處”,曾經貼出廣告,招人參加新四軍北上抗日,聽說有些紅軍家屬子女也通過這個關系找到了黨組織,但是一打聽,才知道負責人早已犧牲,單位也早就不存在了,后來又聽說有個新四軍駐贛辦事處,這是在南方紅軍游擊部隊接洽處的基礎上成立的,設在于都縣書院街2號,為新四軍輸送兵員,廣泛開展抗日救亡活動,但是皖南事變以后,該處已秘密撤離了,這時國共合作早已分裂,蔣介石欲消滅共產黨,通過新四軍找到黨組織也是不可能了。
朱中柱又來到吉安,想找到父親生前所在的單位。朱 亦岳原在泰和中共東河行委機關工作,并在那里犧牲,東 河行委于1930年3月成立,機關先后設在零都山前岡,里仁坪,零都縣城和贛縣江口等地,下轄贛南雪都,籟縣、興國、瑞金等地,但在當年東河行委就與西河行委合并,成立南路行委,在三年游擊戰爭之前早已撤銷。三年游擊戰爭中,黨組織已經轉入地下活動。領導人也很難找到。
朱中柱去吉安的時候,有人介紹他到上海去做工,他 想起了父親生前曾對他說過,蓮花有位叫賀昌熾,是 蓮花第一個黨小組八名成員之一。以后去武昌大學讀書,黨派他到蘇聯留學,回國以后去東北工作,黨組織派遣,由哈爾濱到上海。蘇區中央局來到贛南以后,上海成立臨時中央局,賀昌熾是上海臨時中央局三人團成員之一,主要負責中央蘇區與蘇聯共產國際的聯系,據說他曾通過關系營救革命同志,策反國民黨上層人士,為江西親自傳送絕密情報等等,工作很有成績,賀昌熾是朱亦岳的親密戰友,如果找到他或是他的聯系處,對朱中柱參加革命工作是很有幫助的,這就完全實現了父親要子女找黨的心愿,但是事與愿違,朱中柱來到上海以后,上海的白色恐怖非常嚴重,由于敵人的追捕,上海臨時中央局多次被敵人破 壞,人員有的被捕,有的被殺,賀昌熾僥幸逃出魔掌,又 一次去了蘇聯。
朱中柱去上海沒有找到關系,舉目無親,幸而有一位 老工人收留了他,介紹他到自己的工廠做工,這工人姓李, 有個女兒叫彩球,也在工廠做工,一來二去,朱中柱和李 彩球有了感情,不久便做了李家的上門女婿,朱中柱人贅 李家,不為別的,只為岳父和彩球的大哥都是上海的地下 ,他為了父親先前的囑托,也為了自己的前途,想通 過他們加入黨的組織,實現改造舊社會創建新中國的志愿。
歲月能磨煉一個人的意志,使懦弱者變得堅強,歲月也能磨損一個人的精力,意志薄弱的人往往會變得疲憊不 堪,朱中柱去上海住得久了,漸漸地被舊社會城市的香風 毒霧所迷惑,特別是他發現他的老丈人患上了吸毒的惡習, 這個老慢慢墮落成為一個市儉,這種轉變對朱中柱影 響很大,在一班流氓的誘導下,他也吸毒嗜賭,最后加入 了特務組織。皖南事變以后,他回到江西,在上饒集中營 這個反動營壘中當了一個小嘍啰,給特務管理監獄。1949年全國解放以后,他攜妻子李彩球回到蓮花老家,朱中柱回到蓮花縣與上海岳父沒有來往,六十年代全面社教開始,上海內兄檢舉了他的特務身份,他聞知消息后,十分后悔,覺得自己本來是蓮花縣烈士的后代,卻墮落成萬人不齒的特務份子,認為再也沒有面目面對家鄉父老,終于自盡了。死前痛心疾首地向家人懺悔,要兒女們以自己為戒,一定 要堅定信心,終生跟黨走,做個好,不能半途而廢, 落個可恥的下場。
(三)艱難創業
朱亦岳離開蓮花以后,父母先后去世,兒女們也陸續 長大成人,由于反動派的壓迫剝削和歧視,朱家的生活一 日不如一日。大兒子朱中柱出走,二兒子朱國柱也想離開 蓮花,到外地去找尋黨的組織。母親告訴他,父親先前在 安福泉山有位朋友,是個老,可能在泉山一帶發展了 組織,可以去找他問問情況,朱國柱聽到這個情況非常高 興,就要母親帶他到安福泉山去。因為第一,他聽父親說 過,蘇區革命時期,攸縣反動武裝羅定邦帶兵來圍攻蓮花 城,捉拿正在蓮花巡視工作的方志敏,當年蓮花黨小組的 負責人朱繩武就是去安福搬救兵,才被豪紳抓去犧牲的, 說明蓮花安福兩縣的黨組織歷來就有互相支援的好傳統。 蓮花最后一位縣委書記劉松山也是安福人,安福泉山一帶 應該還有黨組織或個別存在。第二,經過詳細打聽, 1934年4月,中共蓮花中心縣委機關和地方武裝轉移到五里山一帶活動,這時蓮花境內只剩下高洲黃沙、九都洌源、安福泉山等小塊紅色區域,接著,中心縣委又由五里山轉移到安福泉山地區,在長源頭召開蓮花,安福、萍鄉三縣委聯席會議,并成立蓮安萍中心縣委,這時,紅六軍團已突圍西征,湘贛省委和省軍區帶領獨立五團,從永新牛田 岀發到安福,從這種現象推測,泉山地區,包括泉山一帶, 應該是紅軍的游擊隊最后的據點,那里存在黨組織是非常 可能的。
但是,當朱國柱的母親將兒子帶到安福泉山時,那里 卻什么遺跡也不復存在,不要說朱亦岳認識的那位朋友毫 無蹤影,就連當年參加戰斗的也杳無信息,知道敵人 的鎮壓太殘酷了,他們搞“三光”政策,妄圖把當地的革命組織和群眾全部消滅干凈。
怎么辦呢?朱國柱將母親安排在一戶貧苦人家生活, 自己在深山中繼續尋找。這一天,在與世隔絕的山坳中, 找到一個當年紅軍游擊隊住過的窩棚遺址,雖然屋子已經 不復存在,但是還剩下幾根柱子和燒火做飯的柴灶,朱國 柱在地上坐了很久,想像著紅軍游擊隊當年就這樣在這里 住宿和生活,以躲避敵人的追捕,并且經常在這里討論襲 擊敵人的計劃,想著想著,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如果長 期在這里住下來,一定會有當年的游擊隊員,像自己一樣, 會來到這里看望,這樣就可以找到革命同志了。
主意一定,他就將母親帶到這里,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這位小伙子有的是力氣,在當地村民的幫助下,他在這兒 附近開荒造田,種上莊稼,維持生計。當地有位年輕的姑 娘,也是烈士遺孤,自愿和他在一起,開創自己的新生活。 這樣一來,兩個年輕人便和母親在山里早出晚歸,艱苦奮斗,他們不僅生產糧食足供口糧,而且割樹作磚,搭建房 屋,朱國柱會做木匠,門窗瓦都是自己制作,還燒石灰涂 墻,割茅草刮杉樹皮蓋頂,經過幾個寒暑的努力,終于把 房子建起來了,在深山中組建了一個不錯的小家庭,雖然 在周圍幾里路途都沒有住戶,山坳中一幢小茅屋顯得有點 孤單,購買油鹽等生活用品都得走十里的山路,深夜里狼 嚎虎嘯,顯得十分怕人,但是朱國柱記著父親朱亦岳的遺 言,他憧憬游擊隊的戰斗生活,覺得住在這里別有一番 樂趣。
春天來了,春雨淋漓,山中經常有泥石流崩下,朱國 柱的茅棚幾次被沖毀,但他沒有灰心,梯田沖毀了再整, 房子塌了重蓋,多年過去了,雖然并不如他所愿,這里再 集結一批革命同志,重新把紅旗打起來,但是他已經熟悉 了山里的生活,決心定居下來,再也不回蓮花老家了。
終于有親朋好友上山來看他,對他說:“你一個人在山中住著,生活很不方便,你老家在蓮花順田村,那里離城很近,自然條件也好,還是回家好。”
“不!”朱國柱回答說:“我父親離家時交代過,以后有難,一定要去找黨組織,現在我住在老家,受反動派欺負,他們說我父親是蓮花土匪頭子,百般歧視,反正在家里也是種田,還不如在這里自由快活”。
朱國柱在安福泉山,夫妻倆有一個男孩,雖然辛苦,一家四口生活也還過得去,可惜山里缺醫少藥,因為長期勞累,妻子得病無錢醫治,過早地離開人世,妻子的離開 使朱國柱十分傷心,妻子是他的精神寄托,他曾經對妻子 說:“我父親是蓮花的縣委書記,他曾說過:有難時找到共產黨,就有好日子過。”兩人都對未來的美好生活憧憬過,他們都在等待著蓮花未來的解放,可惜妻子沒有等來這一天”。
妻子死了,朱國柱將她埋葬在山中,覺得她一個人在 山里太孤單了,便用石塊在墳前壘了個石碑,每逢節日帶 著孩子來祭掃她,這時,解放的炮聲已經在遠處響起,朱 國柱在妻子的墳前述說道:“現在好了,蓮花快要解放了, 父親的遺愿就要實現了”。
遺憾的是,不僅朱國柱的妻子沒有見到蓮花解放的一 天,就連朱國柱本人,也在解放前去世了,和他父親朱亦 岳一樣,朱國柱在臨死前也囑咐他的兒子說:“你以后要好 好勞動,努力工作,記住我們是朱亦岳的子孫,是革命的 家庭,一定要找到黨,跟著共產黨走才有我們岀路”。
解放后,縣人民政府將朱亦岳的夫人劉保娥接來蓮花 順田村居住,享受人民政府烈屬待遇,1963年劉保娥因病去世。
(四)錯過的機會
因為家境貧寒,生活困難,朱亦岳的三子朱華柱很小 就過繼到三板橋棠市村一戶貧農家,棠市是蓮花和湖南茶陵交界的一個小村,蘇區革命時期,這里是紅八軍殲敵獲 勝的戰場,著名的九路沖和棠市大捷就發生在此地,1933年5月,敵人在九路沖戰敗后,湘敵何鍵為了接濟陳光中部夏衣、彈藥及其他軍用物資,決定派大軍護送數百名挑夫運物資進蓮花,接受上次教訓,敵軍改由茶陵高隴經彭家祠,過棠市進入蓮花縣境,紅八軍接此消息后即和獨立十二師,配合茶陵獨立團及地方武裝游擊隊,在棠市伏擊,敵軍為驚弓之鳥,加之民兵未經訓練,一聞槍聲即四散奔逃,因此我軍很快就取得了戰斗的勝利。此役繳獲敵人步槍500余支,機槍5挺,迫擊槍2門,無線電臺1部,子彈及其他軍用品400余擔,是湘贛省委成立以后,第一次特大勝利。捷報傳出,振奮人心,當朱華柱來到棠市的時候,棠市戰斗已經過去多年了,可是當地群眾一提起棠市戰斗,個個津津樂道,棠市戰斗的舊址,就在華柱家門前,華柱自小愛聽紅軍的戰斗故事,他每天從當年的戰場上走過,想起自己的家世,總是埋怨自己生得太晚,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戰斗,親自體會繳獲敵軍武器的快樂。
提起三板橋棠市,朱華柱還記得父親生前講過的一個 故事,那是1927年9月,秋收起義爆發以后不久,當時由于敵強我弱,起義遭到了挫折,9月25日,毛主席率秋收起義部隊在向井岡山進軍中經過蓮花縣,在蓮花城南賓興館召開會議,決定將井岡山作為革命根據地。朱亦岳帶蓮花黨組織負責同志參加了這次會議。在會上朱亦岳推薦了劉仁堪、朱義祖兩同志為部隊進軍井岡山作向導,但部隊臨出發時,劉仁堪邀請朱亦岳一同隨部隊上山,因為這一路情況,他比劉仁堪更熟悉,朱亦岳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是當天有急事要辦,沒有跟部隊同時出發,中午時分,部隊在橋頭休息吃中飯,劉仁堪一再說:“朱亦岳怎么還沒到?”結果部隊吃過中飯岀發了,朱亦岳趕到棠市,趕不到部隊,只好打轉身,這件事是他終生的遺憾,現在朱華柱也和他父親一樣,錯過了機會。
使朱華柱錯過機會的,還不僅是這一次,以后的事情, 更使他扼腕嘆息。那是1938年第二次國共合作時期,自從1937年“七七”抗日戰爭爆發后,為了抗日,團結對敵, 中共中央與國民黨談判達成協議,將南方八省的紅軍游擊 隊統一改編為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當年10月,陳毅奉中央指示,從吉安岀發上山找湘贛游擊隊解決改編問題,他來到九隴山與游擊隊負責人劉培善、段煥競取得聯系,他們介紹陳毅與湘贛省委書記譚余保會面,由于久居深山,不了解外面的情況,譚余保在鐵鏡山見到陳毅,以為他是叛徒,險些被處決,經過多方協調才消除誤解,此后湘贛游擊隊三百余人便下山集中在蓮花瓏上村接受改編,在改編集訓期間,陳毅、項英、曾山等新四軍領導同志曾親自到蓮花來,與國民黨蓮花縣政府縣長朱紙漢等人,多次協議解決改編中的具體事宜,為了增強新四軍的抗日力量,游擊隊曾在蓮花廣招新兵,并招收了一批紅軍家屬子弟及當年的紅區到新四軍中去工作,據說陳毅還親自 到當年縣委書記朱亦岳家中,了解他子女的情況,希望他 們能到部隊來工作,可惜朱亦岳老家當時已是人去樓空, 找不到接頭的人,陳毅只好空手而歸了。
當時家中發生的情況,遠在棠市的朱華柱一無所知, 當他聞知實情后,懊悔得失聲痛哭,錯過了一個參加新四 軍的機會,他幾次回老家,指責家人為什么不把這個消息 告訴他,與此同時,他也打聽到坪里模背村有位老紅軍干 部與他有相同的命運,這位紅軍老叫彭漢元,1934年他參加紅六軍團突圍西征,經過二萬五千里路程,來到延安,組織上安排他到抗日軍政大學學習,這時接到通知,要他回江西蓮花老家改編湘贛游擊隊北上抗日,他回到江西,曾陪同陳毅、項英、曾山這些新四軍領導同志,親自到蓮花視察部隊,并擔任部隊集訓改編時的軍事教練,遺憾的是第二年集訓結束,部隊正式北上時,他回到家中辭別老母,母親卻堅決不讓他繼續在部隊工作,她扣留了彭漢元的行李,說:“我這么大歲數,以后要在家里照顧我 呢?”其實是擔心兒子在戰斗中遇難,就是這樣彭漢元失去了良機,朱華柱找他想辦法,彭說:“現在這種情況,我自 己還去不了,怎么可能帶你走?”兩個人只為相約等待以后的機會,誰知老天不作美,抗日戰爭勝利以后,內戰又起,二人都有家事纏身,更加走不了。
(五)永恒的懷念
朱亦岳的小女兒朱美怡,在朱亦岳離開家里時還不滿 周歲,由于家境貧寒,負擔太重,她長到六歲,便嫁到花 塘漫坊村劉姓人家當童養媳,漫坊村離順田村雖然并不遠, 但是“嫁出女,潑出水”,她還是經常不能回家,所以對娘家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并且男家是貧農,家境也不富裕,種田之外,還要養豬、種菜、做家務,朱美怡從小就吃苦受累,除參加田間勞動之外,她還要打豬草、放牛、撿糞、洗衣做飯,從早到晚閑不下來,她的丈夫劉楚才,是個好勞力,但處在舊社會的封建剝削環境中,盡管夫妻雙方都很努力,生活還是很難改善,加之后來生育很多,夫婦倆共有三子二女,加上二老共七個人吃飯,常常入不敷岀,只能維持半饑半飽的生活。
1949年蓮花全縣解放。1951年土改,劉家分了田,有了房,生活方面日新月異,劉楚才后來也當上了村,他工作能力很強,又有公德心,把花塘村治理得井井有條,很受群眾稱贊。
朱美怡是當年蓮花第一位縣委書記朱亦岳的女兒,她 的家庭有光榮的革命傳統,怎么利用崇高的革命精神和情 操,來教育年輕一代子女,讓他們為新中國建設多作貢獻, 朱美怡因為沒有文化,是家庭婦女,對國家大事她很少去 想,一直到1957年,這種情況才所改變,這一年蓮花縣岀了一件破天荒的大事,當年隨紅六軍團突圍參加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甘祖昌將軍,解放以后在新餾擔任軍區后勤部部長,是位高級軍事,但有一次在新疆岀差,因歹徒破壞橋梁,他乘坐的吉普車摔進河里,跌成重傷,傷愈后患上了嚴重的腦震蕩后遺癥,發作起來痛苦異常,經過長期休養仍不能恢復。甘祖昌是勞動人民岀身,負傷在身不能勝任部隊工作,他不能忍受不工作白拿國家工薪的待遇,于是向組織寫出報告:我的腦子雖然壞了,但是我的手足還是好的,希望組織上批準我回農村去參加農業生產,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古往今來,中國歷史上將軍百戰功成,打下了天下,一定是封妻蔭子,衣錦榮歸,在家大買田地,大建樓房,子孫幾輩子都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生活,只有甘祖昌,當了將軍還申請回鄉當農民,這是只有跟共產黨走,受共產主義熏陶才能有的高尚品德,只有新中國才能出現的感人事跡。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件事給朱美怡帶來震憾,遠非一般農家可比,因為她是朱亦岳的女兒,她有為父親爭光的責任,決不能在革命長輩的臉上抹黑,父親離家的時候,他雖然還只是一個不足周歲的小孩,但知事以后,通過父母生前的講述,她知道如今的甘祖昌,就是當年給父親挑行李的小伙子,她也知道父親對兒女們的囑咐,一定要跟共產黨走,做一個革命人,就在這樣的精神鼓舞下,她以后對子女的教育抓得很緊,管得更嚴,她經常對子女們說:“學習甘祖昌將軍,做個受人尊敬,對國家有貢獻的人。”
子女們也很爭氣,幾十年來,他們努力工作,認真學 習,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丈夫劉楚才,當了幾十年村支書, 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五個子女,無論從事何種職業,都 兢兢業業工作,勤勤懇懇辦事,為國家和社會做出了自己 的貢獻。
上世紀90年代,全縣大力開展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工作,為了張揚革命傳統,教育年輕一代學習先烈的革命精神,花田村委會決定在朱亦岳的老家附近修建廣場并雕塑朱亦岳的全身塑像,消息傳出,全村群眾歡欣鼓舞,踴躍投工投勞,漫坊朱美怡一家也都積極參與其事,雖然老一輩人,包括朱美怡本人都已過世,但是前輩革命的精神就像一盞紅燈,永遠指引著年輕一代前進的道路。
如今,花田村新式民居中心廣場上,在朱亦岳莊嚴的 塑像下,每逢節假日,朱亦岳的后代便會在這里聚會,絢 懷革命先烈的業績,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劉樂林(系朱亦岳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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