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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湘、贛兩省政府在8月中旬得悉朱毛紅軍大隊去了湘南,留下小部分兵力在永新西鄉,作為朱毛紅軍“軍事巢穴”的寧岡,只有袁文才、王佐的700多人槍,認為正是乘虛而攻的時機。 兩省政府通電合謀,調動軍隊,向井岡山紅色區域發起第二次“會剿”。
從8月24日起,湘敵以吳尚第八軍熊震師加上程澤潤師一個團,計4個團的兵力向酃縣集結。8月28日,熊震師3個團抵臨瓜寨、黃上等地,程澤潤師葉虎臣團也開至大院,計劃休整一天后 從寧岡喬林推進,由黃洋界撲向大小五井。
贛敵方面,以第九師、第二十七師各一個團,加上劉士毅部一個團,計劃從永新沿韓江直抵寧岡古城,先攻龍市、新城,再擊茅坪和大小五井山區,徹底摧毀朱毛紅軍的“巢穴”。
湘敵已從茶陵出動的情報,通過井岡山區域特有的紅色交通線“遞步哨”傳到了寧同。此時,留守在大本營的最高軍政負責者是袁文才。袁與王佐、龍超清等人議定,立即派人到永新西鄉向宛希先告急,要求第三十一團一營連夜回援;王佐第三十二團 二營分兵把守八面山、朱砂沖、桐木嶺幾處關隘,防止贛敵的侵入;三十二團一營則在山下游擊,阻擊湘敵。袁文才對龍超清提出:縣委與縣工農兵政府的緊急任務,是在茅坪、壩上、喬林、大 小五井及梅樹山15個鄉發動群眾,協同紅軍在黃洋界御敵作戰; 同時以邊界政府名義令調寧岡縣赤衛大隊、酃縣赤衛隊開到黃洋界參戰。
一道十萬火急的命令,向喬林、桃寮、大小五井等15個鄉的工農兵政府發出。這些地方的民眾最大限度地組織起來了。鄉政府規定赤衛隊與暴動隊開到黃洋界,修筑戰壕掩體,布設檑木滾石;其余留在家里的男勞力趕削竹釘,每人完成500枚,從砍竹到削制、用鍋熱炒,再挑到規定的山上埋設,一條龍包干到底;婦女隊負責煮飯,把飯菜送到黃洋界。
8月29日下午3時左右,從永新西鄉緊急回援的第三十一團 一營兩個連,由團長朱云卿、營長陳毅安帶領趕到了,留在茅坪養病的該團黨代表何挺穎也上了山。眾人在一座寮棚里見了面, 袁文才向他們介紹了黃洋界的布防情況。大隴、茅坪通往黃洋界的山上,共設了四道防線。頭一道是 “竹釘陣”,在長達幾里的小路上和路兩邊埋設竹釘,行距不超過5寸,外表看不出來;第二道是砍樹阻道,在那些轉彎的險要處或 一邊臨著懸崖的地方,砍倒樹木、毛竹,阻塞通道,以遲滯敵人的行進;第三道是檑木滾石,選在坡陡的地方,用大藤條吊住幾根樹干,樹干上壘著一堵高過人頭的石墻,只要把藤條砍斷,樹干松動,石墻就會崩塌滾下;第四道防線就是各個山頭的戰壕與火力點,在幾處地勢險要的地方形成機槍的交叉火力,壕溝要求用樹干攔住或石頭砌護,經得起迫擊炮的轟擊。
何挺穎、朱云卿等人,對于邊界工農兵政府和寧岡縣委組織 群眾進行的應戰準備工作,感到非常滿意。他們明白,光靠兩個連的紅軍決然是戰勝不了敵人的,只有依靠井岡山區的成千上萬群眾的偉大力量,才能筑起一道阻擋敵人的銅墻鐵壁。朱云卿向袁文才等人詢問了一些情況,征求了陳毅安的意見后,對第三 十一團兩個連的兵力作了安排,以排為單位加上赤衛隊的配合,分布在六個山頭上。
橫亙于茨坪與茅坪之間的黃洋界,海拔1300多米,四周群峰連綿,到處峭壁聳立,山上的松杉竹一片蔥綠。這里的云霧多而奇特,云霧濃時白得像乳汁,遮天蓋地擁過來,群山中猶如一片汪洋大海似的,老百姓戲稱“汪洋界”。
8月29日黃昏,大隴、喬林兩個鄉的“遞步哨”來報:敵軍一撥 撥地開到了窯背、樓下、陳家泉等村莊,看樣子明日要向黃洋界 攻來。朱云卿團長說:“我們就在山上過夜,明天‘恭候’他們吧。”
晚上10時左右,山風刮起,霧凝露生,涼意襲人。紅軍戰士與赤衛隊在壕溝里燒起火堆,圍坐在一起。營長陳毅安來到一營三連的賴毅排看望戰士們,賴毅讓出位子要他坐下。聊談時有人說起了諸葛亮當年的“空城計”,說“我們唱的是空山計”。官兵們你一句,我一語,湊出了十來句唱詞。平時愛唱京劇的陳毅安,突發靈感,拉調拖腔唱起了“西皮二六板”:
我站在黃洋界觀山景,
忽聽得山下人馬亂紛紛,
舉目抬頭來觀看,
’原是湘贛發來的兵。
一來乘我主力去湘南,
二來欺我一營在永新。
你既占寧岡多僥幸,
為何又犯我大小五。井?
你既來就該把山進
為何在山下扎大營?
你莫左思右想心不定,
這里內無埋伏外無援兵,
只備下了紅米南瓜,南瓜紅米,
犒勞你們俘虜兵:
來,來,來,
請你們上山談革命。
陳毅安唱得字正腔圓,聲情并茂,戰士們聽了哈哈大笑。陳營長唱罷,收住笑容,嚴肅地對戰士們說:“空山計只是做戲而已,仗還是要打的,說不定明天就要接火。”說完,他又到別的陣地去看望戰士們。
夜宿源頭、井水背等村的4個團的湘敵,8月30日上午10時起,沿著通往黃洋界山頂的那條小道,以散兵線戰斗隊形向山上開進。敵軍士兵們聽軍官說,朱毛紅軍的主力在湘南打了大敗仗,守衛大小五井的只有袁文才、王佐的幾百“赤匪”,只要拿下了黃洋界,就可以直驅五井,把“會剿”的勝利旗幟插在井岡山。 士兵們有生以來頭一次走這樣陡險的山路,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面對群峰逶迤、云霧繚繞的山景,倒也覺得有趣,一路上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已把打仗的事拋到腦后。
前頭的士兵走著走著,就像蛇咬了一樣叫起痛來。提腳一看,腳底被戳了個洞,鮮血從鞋子里流出來。再往地下仔細看去, 才發現到處埋著尖溜溜的竹釘。有人趕緊往路邊挪動,還是踩上竹釘,幾乎所有的人都被竹釘扎傷,捂著腳底不住地哀號。營、連長們見隊伍無法前進,下令拔竹釘。頓時,只見士兵們散開在道間路旁,彎腰弓背,像找金銀財寶似的,看見竹釘就拔。費了大半個鐘頭,才拔完里把路的竹釘。
敵軍們轉過一道“之”字形彎道,正沿著左邊是水坑的小路行進,猛然聽得“昨嚷”一聲巨響,一棵比水桶還粗的樹連枝帶葉倒了下來,把前頭的幾十個士兵壓在樹下。原來,這棵大樹早被赤衛隊從背面鋸開一大半,上端用藤條拴住,見敵人走過來,砍斷藤條,大樹頓時倒向路心。后面的士兵剛回過神來,山上銃聲大作,還有單響步槍的子彈打下來。只打了一兩分鐘,“呼啦啦” 一陣聲響,襲擊的赤衛隊無影無蹤。敵兵傷亡三四十人。那條狹窄的小路被堵得嚴嚴實實,敵人只得從枝枝杈杈中爬過去,繼續上山。
敵軍的隊伍走出幾里路,看見前面又是一個陡坡,不由得警覺起來,一個個拉開距離小心行進。就在有兩個連快要通過陡坡 時,忽然聽到藤條斷裂的聲音,隨之傳來令人心悸的震響,山坡上,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飛滾而下。這是赤衛隊布設的橋木滾 石,簡直比機槍、迫擊炮還要厲害,只要挨上從高坡滾落下來的石頭,輕者皮破血流,重者筋斷骨折、腦殼開花。這一陣“石雨”過 后,少說也傷亡了二三百人。那些沒有被砸著的,也是驚嚇得魂飛魄散、兩腿發軟,不少人退到樹林里還在渾身打抖,一個勁咒罵“赤匪”太可惡了!
敵人抽出兩個連將傷兵送往源頭村,其余人吃過干糧,軍官們講話一番鼓勁,繼續往山上開去。盡管路上又遇到了竹釘和檑 木滾石,還是有兩個團的兵力接近了紅軍陣地前沿。敵兵們看見前面不遠有一條條戰壕,露出一排排烏黑的槍口,正在愣神,一 陣急風暴雨般的槍彈橫掃過來,頓時倒下一大片;幸免的敵兵在軍官催逼下加快動作擁上來,又遭紅軍機槍掃射,一個個像沒根的麻桿一齊倒下了,尸體疊了一層又一層;后面的敵兵被這情景嚇住了,不敢再往前沖。
連攻兩回不能得手的湘敵,將從后面運上來的迫擊炮架起來向紅軍陣地轟擊,“咯咯”的機槍聲響成一片,掩護士兵們沖鋒。然而山勢陡險,根本展不開兵力,再猛的火力也是無濟于事。 敵兵們不住地咒罵著:“在這樣的鬼地方,打的是么子仗!”
進攻黃洋界的湘敵雖說有4個團,真正上到陣地參戰的只有兩個團的兵力;而在那么險要的地勢面前實行仰攻,只有活活挨打的份。從晌午至下午3時,敵人連著強攻三次,都是死傷慘重, 只得沮喪地潰退下去。
在黃洋界山頭上,守山軍民斗志昂揚,越戰越勇。紅軍戰士們守在戰壕里,注視著山下的動靜;赤衛隊和暴動隊忙著抬送石 頭、樹干,加固壕溝工事;婦女隊送上了飯菜和泉水。陣地上人來人往,一片忙碌。整個黃洋界到處布有紅軍的陣地,地勢險要的地方都由軍民控制著,山山坳坳紅旗飄動,吶喊聲不斷。
下午4時左右,由特委柚調擔任永新縣赤衛大隊黨代表的賀 敏學,帶人從茨坪紅軍軍械處將一門修好的迫擊炮抬上來了。曾 經在黃埔軍校學過炮科的陳毅安營長親自操炮發射,頭兩發炮彈因為引信受潮沒有爆炸,只有最后一發炮彈呼嘯著向山半腰源頭村飛去,落在了瘳家祠的坪院里,將一群敵兵炸死炸傷,內中還有一名副團長。正是這一發炮彈的爆炸,使湘敵以為朱毛紅軍的主力已經回到了井岡山,頓時軍心一片慌亂。第二天凌晨時分,湘敵抬上傷兵往原路逃回酃縣、茶陵。
黃洋界保衛戰,紅軍以不足1個營的兵力,在幾千地方武裝的配合下,憑險擊退了湘敵四個團的數次猛攻,創下了以少勝多的戰爭奇跡。辦后的十余天一9月中旬,酃縣縣委派人送來信件,通知紅軍關隊已從湘南回到遂川。朱云卿團長率人趕到遂川大汾,迎接回師的紅軍大隊。離開湘贛邊界1個多月的毛澤東,最想了解的是井岡山的軍事情勢。朱云卿在匯報中著重介紹了黃洋界保衛戰的情形。
朱云卿有色有色的講述,讓毛澤東聽得拊掌大笑,對他倆 說:“還是根據地好啊!要是沒有民眾的傾力支援,你們兩個連豈能戰勝湘敵四個團?這樣的勝仗,真是大快人心!”
同樣聽得激動不已的陳毅,轉過頭來,見剛才還在大笑的毛 澤東蹙額沉思,笑問道:“敢問潤之兄是否來了詩興?”
“知我者,仲弘弟也!我是在想一首詞呢。”毛澤東答。
朱德一聽,催促道:“好啊,快講出來,讓大家一飽耳福。”
毛澤東微微一笑,說道:“那就獻丑了。”隨即,他押著“西江月”詞牌,以“井岡山”為題,一句一句吟誦起來:
山下旌旗在望,
山頭鼓角相聞。
敵軍圍困萬千重,
我自巋然不動。
早已森嚴壁壘,
更加眾志成城。
黃洋界上炮聲隆,
報道敵軍宵遁。
“啊呀,好詞,好詞!”陳毅頭一個由衷地鼓掌喝彩,朱德與何 挺穎、朱云卿等人也點頭稱贊不已。
毛澤東謙虛地一笑,接著,他以一種眷戀的心情對眾人說: “明天就能回到茨坪了,多么想早點回去啊!”
這些日子以來,毛澤東常常在心里想:時間一晃過去了將近 兩個月,井岡山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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